無妻無子無疾而終的王維,真正達到了詩佛境界
和大多數盛唐詩人相比,王維的人生帶有一股戲劇性的蒼涼意味。望族出身,母親禮佛,給王維取了佛語名“摩詰”,“凈”的意思,寄望他長大后可以實現“空寧”的佛家境界。王維九歲即可吟詩作文,少年成名,冠絕京師,卻在剛剛綻露光芒的時刻、于政治旋渦中淪為犧牲品,往后一生幾乎都游離在政治中心以外。僥幸逃過安史之亂后,王維六十一歲時在輞川壽終,無妻無子,寫下告別的書信便安然辭世。身處盛唐,班羅萬象,然而經年的風吹來,并沒有拂去明珠蒙上的煙塵。王維的一生淡泊與庸碌相交織,沒有在政治上實現什么抱負,但于詩書音畫,均有所成,禪理佛心,縈繞其間。自成一派。回顧他的一生,便是那一支于繁華之地唱響的隱歌。
紀錄片《跟著唐詩去旅行》就是從西安——王維的發夢和夢碎之地——出發,循著他貶謫和升遷、動蕩與奔逃、最終歸于無為安適的路線,來到輞川,在已經不見蹤跡的王維墓前,為這位畢生都沒有實現政治理想、卻在詩畫之中獲得寧靜菩提的詩人,獻上一片后世心意。
故事就是從西安開始,那時這座城池還叫做長安,留給如今的,有數量龐大的古物碑林,也有千年不變的河流山水。在灞河河畔,王維曾寫下過兩首著名的送別詩,《送綦毋潛落第還鄉》和《送元二使安西》。“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他對綦毋潛參加科舉考試落第一事反復慰勉,鼓勵友人不要灰心懊喪。詩中表述的情意真摯,綦毋潛也沒有辜負他的勸慰,六年后再度入京趕考,終于進士及第。“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意象和時空的轉換交錯,表達對即將遠赴西北邊疆的好友元常的深沉惜別之情。
王維詩風清麗恬淡,是唐代山水田園詩派的翹楚,連孟浩然都要排在其后,并稱“王孟”。然而,人生的困苦,仕途的跌宕,加上性格和自幼禮佛的影響,越到后期,王維作品就越是帶著一股雋永的禪意。和許多直接把現世悲苦寫在詩作中的詩人不同,王維的詩歌里看不見所謂的“憤于時局、哀于身世”,這些負面暗沉的情緒流露并不明顯,更多的,還是清新明麗的花鳥山水、旖旎雅致的紅豆寒梅、壯闊宏大的浮云落日,包括在塞外所見,“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他所見所書所想,幾乎都是明快的色調。
這和王維自身的性格有很大關系,他本就是溫柔敦厚的人,盡管父親早逝后作為長子的他需要幫扶母親應付家中生計,但自幼接受的良好教育奠定了基礎,為人處世淡泊無爭。年過而立之后,為了奉養母親,王維經營輞川別業,從此開始半吏半隱的生活狀態。山水田園風光和幽靜的山居歲月給予他更多安寧的啟迪,詩作風格趨向成熟,更具有佛理禪心。
王維和孟浩然作為一對知交,也都是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彼此的人生卻是迥異。王維一生都在做官,卻拼命想歸隱田園;而孟浩然一生歸隱田園,卻拼命想做官。兩人都在各自的牢籠中掙扎,不得解脫。如果說前期的王維還有一些政治抱負希望實現,那么后期,做官于他而言,更多只是為家計的考慮。孟浩然“恒有薄產”,而王維,他有母親和弟妹需要照料,必須依靠這些俸祿維持。向往山水佛禪卻囚于世俗,個中滋味,也只有詩人自己懂得。
安史之亂中,王維遭遇人生最大的磨難,被安祿山強行任職偽官。等叛亂平定,王維按律當死,因他被俘時曾作《凝碧池》抒發亡國之痛,再加上弟弟極力求情,才得寬宥。后來做到一生所任官職中最高的官階,尚書右丞。一年后上書離職,放歸田園。王維三十一歲時,妻子難產而死,他沒有續弦,也無子嗣,此時孑然一人,終年住在輞川別墅,茹素,禮佛,極盡簡樸。無論物質還是精神,都已達到母親為他取名時所期望的“空寧”之境。
經過千年更迭,王維之墓如今已被壓在一座老樓底下,身前風華和死后枯榮都無從追尋,只剩旁邊這棵巨大的銀杏樹,年年歲歲枯榮流轉,幽而復明。在《跟著唐詩去旅行》的尾聲,鏡頭給予這棵銀杏長久的凝視,在漫長的風霜摧打中,它仍然保存著自己勻停有致的氣韻。正如王維,一生都在經歷辭別,父親,妻子,孩子,母親,一一先自己而去;又卷入政治沉浮,飽嘗艱辛。然而,這些困苦并沒有污染到他澄明的心境和清新明麗的作品風格,“因愛果生病,從貪始覺貧。色聲非彼妄,浮幻即吾真。”如詩中所言,有妄念才會執著,放下偏執,即可獲得空明的大自在。寶醞集團攜手《特別呈現》欄目,和您一起《跟著唐詩去旅行》,共同探尋唐代詩人的詩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