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海報引爭議,到底誰在惶惶不安?|熱門看點
◎饒依彤
“如何引爆輿論,吸引公眾的眼球?”這個讓無數電影宣發點燈熬油、掉光頭發的命題,最近冷不丁地讓動畫電影《去你的島》的一張海報做到了。乍一看,這張構圖與宮崎駿《哈爾的移動城堡》有若干相似的海報中規中矩,沒什么特別,然而,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卻暴露了它的小心機——“本海報由AI制作。”
(相關資料圖)
說真的,AI(人工智能)原本也不是啥新潮概念。遠在1968年,美國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中,“哈爾9000”對人類的“致命一擊”就已深入人心;往近了看,2017年百度董事長李彥宏坐著自動駕駛的汽車“誤入”北京五環吃了罰單,這些都曾一度激發公眾的興趣和談資——但那會兒,更多的人還是把這事兒當樂子看。未承想,隨著chatGPT、文心一言等大量AI應用服務在2022年年末陸續推出,“樂子”逐步轉變為夾雜著復雜情緒的莫衷一是和激烈爭辯。《去你的島》的“海報事件”不過是這場AI革命風暴的一個極小縮影罷了。很多質疑者都在擔心:AI是否已經進階到可以代替人類完成藝術創作?在不遠的將來,AI真的會“開除”藝術創作者嗎?
AI“一統江湖”后的人性焦慮
就《去你的島》的AI海報繪制水平,我們在微博發起了一個討論話題,網友回應相當熱烈。其中,中性的反映不少,如“基本功還行但少了點靈氣,某種元素的拼貼”“流水線制品”“差強人意”“很規整”;相比之下批評聲音也不少,如“筆觸不干凈”“拼湊感過強,缺乏想象力的美感”“完全沒有生命力”“沒有人情味”等。總的來看,網友對《去你的島》的評價更偏向負面:沒有極度的差評,更沒有發自內心的好評。這似乎變相地呈現出AI海報設計在現階段所具備的基本水平。
據了解,光線為《去你的島》所準備的AI海報其實不止一張,而是一整套的設計。但有意味的是,在引發行業熱議的這一幅海報中,除了出品方和原著信息,整體海報不寫主創,不煽劇情,呈現出平靜文藝的格調——因此就更讓人有理由相信,這是一次以“AI海報制作”為噱頭的、有效的前導式營銷,其目的就是為了引導人們對《去你的島》產生與眾不同的記憶點。
平心而論,如果不標注AI海報制作,又有誰會真認為“這不是人畫的”呢?可見,真正引發爭議的并非AI作圖的能力,而是當人們警覺AI開始無處不在,并逐漸密集地滲透到社會各項工作中,且已從單純的勞動力替代(比如餐館中使用的送餐機器人),向智力型工種(文藝創作)延伸時,所產生的本能“排異”反應。
這種反映的強烈與否,也折射出不同工種的創作者在面對藝術項目從創作到傳播整體鏈條中不盡相同的態度。著名導演陸川3月31日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便提及,自己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睡前與chatGPT聊天,而讓AI協助自己制作電影海報時,有時“15秒出來的效果比專業海報公司做一個月的都要好”。相信,陸川的這番“實誠”的話在海報設計師群體聽來一定相當 “刺耳”,但這也揭示出一個我們必須承認的現實:AI未必是完美的,但人也不總是優秀的。這就好比作為資深導演的陸川,擁有著較高的行業話語權及創作自由,但無論中外,能夠拍攝出精品力作、被我們銘記的電影導演依舊只是少數。如果AI真的為創作界帶來了一場革命,那“革”的自然是平庸者的“命”。
到底是動了誰的蛋糕?
不過,我們必須承認,AI狂歡時代的到來不只是影響了某些從業者的飯碗這么簡單,它確實正在全世界范圍內引發各種令人憂慮的“亂象”,甚至對人性倫理和法律制度的既定規則提出了挑戰。最近幾天,我們看到了國外網友埃利奧特·希金斯(Eliot Higgins)用MidJourney制作的一組美國前總統特朗普“被捕入獄”的系列“連環畫”,其逼真程度讓人直呼“借我一雙慧眼”;而這邊廂,國內亦有好事者用AI合成了與明星迪麗熱巴“熱吻”的圖片,發布后被怒不可遏的熱巴粉絲“找上門去”聲討。AI在圖像領域以假亂真的本事,正越來越考驗公眾的理性和心智。
除了圖像,AI在聲音生成領域的運用,也已經日臻成熟,“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比如,在春節檔大熱影片《流浪地球2》中,劇組便利用AI語音合成技術,給演員的受損聲帶進行增色。最近,b站網友“黑眼圈替身”則用AI制作了彭佳慧版的《Forever Young》,其音色已和真人原唱非常接近。試想,如果此后粉絲們都能使用AI合成愛豆聲線,翻唱所有的歌曲,不遠的將來還需要愛豆本人去錄音棚錄制新歌嗎?以及,由此無限復制、炮制出的海量AI音視頻,其流量所帶來的商業收益又該給誰呢?如果不加節制和有效管理,AI未來對商業版權體系的殺傷將是不堪設想的。
言及于此,大家是否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在AI面前,人類已經開始自我懷疑,我們作為高級物種的自信力還是否存在?對此,3月27日在上海華東師大舉辦的“現實與傳奇:王安憶-余華對談”的直播中,兩位當代作家也進行了有趣且充滿辯證思維的回應。王安憶表示,生活不按常理出牌,寫小說是AI所達不到的;而余華認為,“chatGPT寫小說的話,大概能寫出中庸而非個性的小說,也許它能寫得看似完美,但本質還是平庸。只有優點是多么乏味,文學應當挑戰乏味的世界。”或許,我們能從這些觀點中收獲某種慰藉與希望,即AI代替不了來自個人親身經歷的體驗感,以及由此傳達與表述形成的不同感受。這是藝術創作的真諦。沒有缺點的完美,是乏味且無聊的。
與其恐懼AI,不如用好AI
盡管社會當中充斥著各種批評的聲音,但終究我們還是需要樂觀地看待AI的創作價值。僅僅以我所從事的電影行業來看,自上個世紀20年代開始,電影從無聲到有聲,從黑白到彩色,從膠片到數字化,每一次新事物新技術的產生,無不存在著爭議之聲。而最終的事實又總能證明,若這些變化能夠“為我妥善所用”,那就是一場新的技術變革的開啟,也能將電影藝術創作帶向新的可能與高度
我們要努力讓AI成為我們的好助手。比如很多影迷所感興趣的電影修復領域,AI輔助已經被廣泛采用。像中國電影資料館在對《永不消逝的電波》4K黑白轉彩色的7個月修復攻堅中,面對海量的電影檔案數據,修復師們和AI實現了“并肩戰斗”:當我們教會AI,讓它“理解”了影片所需要的風格樣式,學會了如何去除劃痕、霉斑等bug后。就可以在初修階段極大地節省人工時間成本——當然AI粗修后的影像,有條件的話,還得在電影原創作技術人員的指導下,進行人工逐幀的精調確認,才能保證最終貼近作品本意、不失風味。最近愛奇藝主持的謝飛《香魂女》4K修復計劃也是通過這種“人工+AI”模式完成的,我們即將在本月底的北影節上見證這部影片的全新亮相。
說到電影節,我們相信未來AI一定也能有用武之地。目前的電影策展依托的還是“人腦”,取決于策展人、選片人對新老影片信息的接收程度。而人的時間、精力總是有限的。我們或許會在不遠的某一天,見證下述的情景:AI可以根據策展人提出的概念,生成影片信息,甚至配套專題圖片的建議;合理分擔重復勞動問題,把人工團隊從每天多個表格的來回信息比對中解放出來;以及,充分利用AI的大數據分析功能,以此作用于預測電影票房,分析影片受眾群體的觀影習慣與喜好,從而為策展提供更精準的導向性。
我們始終相信,在可預見的一段時間內,AI所擅長的還是對數據庫知識的學習與處理,而非與復雜的人性打交道。而諸如一個電影節展映,一個電影的拍攝過程,說到底是一個由人際關系編織起來的、巨大的神經網絡。在這當中,固然AI可以凸顯它的優勢,但最終決定性的力量,說到底還是人類本身。這就又讓我想起本文開頭所提到的經典電影《2001太空漫游》,片中有如此美麗而反諷的一幕:伴隨著舒緩宏大的《藍色多瑙河》交響樂,人類沉醉熟睡在宇宙飛船中,而不自知危險正在步步逼近。面對AI這種機遇和挑戰并存在“雙刃劍”,我們不應恐慌,更不能“熟睡”。與其恐懼AI,不如用好AI——而這,或許是未來我們每一個社會人,都需樂觀開放面對的世間日常。
標簽: